亞美尼亞與亞賽拜然邊境爭議

背景

紛爭不斷的高加索

歸因於高加索破碎的地形以及複雜的種族情勢，自第一次納戈爾諾-卡拉巴赫戰爭爆發（the first Nagorno-Karabakh war）以來，亞美尼亞與亞賽拜然便一直處於對立情勢；雙方指控對方犯下種族屠殺罪刑、相互佔領領土、驅離國民。

一次次的戰爭促使兩國邊境更加複雜，兩國對劃定界線也一直難以達成共識，且除了破碎國界外，兩國都在彼此國內都擁有不少的飛地（exclave territory），如奧賈利-埃斯基帕拉、納希契凡自治共和國（亞賽拜然在亞美尼亞境內的飛地）或巴什肯德（亞美尼亞在亞賽拜然境內的飛地）等。

兩國最近一次大規模戰爭是2020年第二次納戈爾諾-卡拉巴赫戰爭（the second Nagorno-Karabakh War），最後在俄羅斯承諾派遣維安部隊進駐納戈爾諾-卡拉巴赫地區下，雙方宣告停火。儘管大多數衝突都會在各方協調下簽署和平協議，但兩國早已多次證明議和僅僅只是一張無用的白紙。

在亞賽拜然境內的納戈爾諾-卡拉巴赫一直是戰爭焦點之一，早在蘇聯時代便爭議不斷。雖然該地並未與亞美尼亞接壤，但卻居住著為數眾多的亞美尼亞人，其中的分離主義者組成阿爾察赫共和國，與西方的祖國亞美尼亞相呼應，令巴庫（Baku）當局十分頭疼。直到2023年九月，亞賽拜然才重新完全奪回納戈爾諾-卡拉巴赫地區。

亞美尼亞的戰爭挫敗

此次阿爾察赫共和國的失敗引起亞美尼亞人質疑傳統上盟友—俄羅斯—的保證，轉而逐漸向西方尋求支持。

儘管許多亞美尼亞人責怪俄羅斯的失職，但莫斯指出，亞美尼亞總理帕希尼揚（Nikol Pashinyan）已親口承認納戈爾諾-卡拉巴赫屬於亞賽拜然的一部分，因此該地區應當是亞賽拜然的國內事務，俄羅斯無權干涉²。

帕希尼揚所屬的公民合約（Civil Contract）在政治光譜上較為親近歐盟，表面上亞美尼亞仍然是俄羅斯的盟友，也是俄羅斯主導的歐亞經濟聯盟（ЕАЭС）會員國之一，不過葉里溫當局近來一次次的挫敗與執政黨傾向還是在高加索地區埋下未知的可能性。

突厥兄弟

相較於俄羅斯與亞美尼亞不穩定的關係，亞賽拜然與突厥兄弟土耳其的友誼堅定不移，土耳其向亞賽拜然提供了大量武器援助。2023年，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甚至在亞賽拜然於第二次納戈爾諾－卡拉巴赫戰爭中剛奪回的該國文化中心舒沙（Shusha）開設領事館³。

邊境村莊爭議⁵⁶

今年三月，在兩國組成的國家邊境劃定委員會召開兩天後，巴庫要求葉里溫交還八座被亞美尼亞佔領的村莊。

亞塞拜然副總理沙辛·穆斯塔法耶夫（Shahin Mustafayev）在聲明中表示「解放被亞美尼亞佔領的村莊刻不容緩」，並且「歸還這些領土也會加快兩國的邊境劃定程序以及促進和平」。

儘管亞賽拜然對於歸還領土一事立場強硬，但亞賽拜然總統伊利哈姆·阿利耶夫（Ilham Aliyev）在全球巴庫論壇（Global Baku Forum）開幕演講中說到「我們比任何時刻都要接近與亞美尼亞的和平」。⁷

12日，帕希尼揚在記者會上向媒體承諾亞美尼亞將會交還其中四座村莊⁸。但公民合約國會議員Lilit Miniasyan同時也向自由歐洲電台表示確切的時間仍尚未決定⁹。

帕希尼揚說到：「法律上的邊境早在阿拉木圖宣言（ Alma-Ata Protocol）¹⁰中確立；2022年十月，雙方在歐盟調解下簽訂於布拉格的協議再次重申這一自從蘇聯時代便存在的邊境¹¹，亞美尼亞不會拿取不屬於我們的東西。」

阿拉木圖宣言是獨立國協成員在哈薩克商業中心阿拉木圖簽署的一份宣言，除了宣告蘇聯解體、獨立國協成立外，還劃定了各加盟國獨立後的國界線。

這四座村莊（Baghanis Ayrim, Ashagi Askipara, Kheyrimli, and Gizilhajili）原先屬於亞賽拜然的哈薩克區（Gazakh District），在第一次納戈爾諾-卡拉巴赫戰爭中被亞美尼亞佔領並劃分至塔武什省（Tavush Province）下，隨後居住在村落內的亞賽拜然人被驅離，導致四個村落至今仍處於無人的廢棄狀態。

它們對於亞美尼亞民生也有著重要地位，一條通往喬治亞（Georgia）的高速公路和一條輸送俄羅斯天然氣的管道皆通過此地區。帕希尼揚告訴媒體他已經指示相關部門啟動改道作業，確保新路線通過亞美尼亞的合法領土，使歸還村莊不會造成問題。

至於另外四座村莊則牽涉到更複雜的問題，他們是居住著亞賽拜然人，但卻是在亞尼亞內的飛地，因此帕希尼揚並未打算一併交還這些村莊，而是交由後續的領土劃定會議解決。

相反的，今年年初，葉里溫指控亞賽拜然佔領了31座亞美尼亞村莊，但巴庫則駁斥此指控，聲稱其為「亞美尼亞政府散播的假消息」。¹²¹³¹⁴

外交妥協或是拖延手段?

實際上，巴庫在2020-2023年間早已不斷要求亞美尼亞歸還哈薩克區的八座村莊，但亞美尼亞同樣不肯妥協—直到巴庫施加更多的壓力迫使帕希尼揚鬆口。

帕希尼揚的妥協或許是想避免亞賽拜然以此為藉口發動戰爭—這意味著亞塞拜然和亞美尼亞的關係正悄然改變，「單方面」的歸還領土不僅展現亞美尼亞的外交和軍事弱勢，也象徵著兩國背後勢力的改變。

另一方面，亞賽拜然媒體Report.az指出，這或許只是亞美尼亞的外交措詞與拖延手段而已，因為一個聲明並不代表後續的任何實際作為。

「假使帕希尼揚食言，不歸還（在國際法上屬於亞賽拜然的）領土，亞美尼亞人和國際社會都清楚這可能導致亞賽拜然採取軍事行動」，Report.az寫到，並且亞賽拜然將師出有名。¹⁶

“It is possible that Pashinyan is just trying to prolong things by saying that these settlements are the territory of Azerbaijan. Because this statement doesn’t mean anything yet. We have seen similar rhetoric from the prime minister of Armenia before in a number of cases, official Yerevan’s words and deeds do not match,” “Time is working against Armenia. If Pashinyan thinks about his power and statehood, he should prove his word in action and return eight villages unconditionally. Otherwise, both Armenia and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know very well what will happen, and they are responsible for that. In other words, Azerbaijan will liberate its lands from military occupation in accordance with international law.”

向西靠攏的機會?

不過，Topchubashov Center的研究員Gulkhanim Mammadova指出另一項可能性，由於亞美尼亞近來亟欲跳脫與俄羅斯密切的關係，因此政治菁英們意識到，透過歸還法理上屬於亞塞拜然領土的遵守國際法行為，能有效地增加被歐盟與北約接納的機會。¹⁷

北約秘書長斯滕伯格（Jens Stoltenberg）於三月18日拜訪亞賽拜然¹⁸，緊接著在三月19日拜訪亞美尼亞，此舉或許呼應了Gulkhanim Mammadova的觀點—亞美尼亞期望加入歐盟或北約—抑或僅僅是一場外交拜訪。¹⁹

俄羅斯則對此不以為然，俄羅斯外交部發言人瑪麗亞·扎哈羅娃（Maria Zakharova）聲稱「亞美尼亞不斷向亞賽拜然讓步的原因正是加深與西方的關係」。克林姆林宮也表示，此舉並不會真正為兩國帶來和平。²⁰

國內反對聲浪

帕希尼揚的承諾在國內引起軒然大波，反對派指責他背叛人民和出賣國家利益，在野黨亞美尼亞聯盟（Armenia Alliance）的議員Anna Grigorian便譴責帕希尼揚將亞美尼亞暴露在威脅之中，「單方面讓步不僅無法保證亞美尼亞安全，只會為敵人提供更好的前線陣地，使亞賽拜然能夠從缺口發動攻勢」。²¹

亞塞拜然對陣歐盟

巴庫（Baku）與歐盟間也掀起新一輪的筆戰，歐盟南高加索特別代表Toivo Klaar譴責亞賽拜然媒體對於葉里溫（Yerevan）當局的威脅²²；亞賽拜然外交部發言人Aykhan Hajizada則回到：「Toivo Klaar帶著偏見的眼光，只願意將亞賽拜然要求歸還合法領土的行為當成罪刑，而無視亞美尼亞的非法侵佔。」²³

邊境居民

鄰近亞塞拜然的Voskepar地區亞美尼亞村民十分緊張，對他們來說，帕希尼揚的妥協無異於讓他們與前線更接近，許多人都擔心亞塞拜然的擴張野心不止於此，會趁機侵犯其他亞美尼亞領土—如Voskepar。村民們也自然不可能將自家拱手讓給亞塞拜然，許多人已經開始進行軍事訓練，市長Ishkhan Aghbalyan說到：「我們都愛好和平，但如果有需要，我們也會拿起槍枝捍衛家園，每個人都準備好竭盡全力保護土地免於侵犯。」²⁴

亞美尼亞向邊境增軍?

三月31日，亞塞拜然釋出影片²⁵指控亞美尼亞向邊境部署新的軍隊、坦克與火炮等武器，並刻意的在特定邊境上密集調動軍隊²⁶；亞美尼亞國防部則駁斥影片只不過是新招募卡車司機的日常訓練集會片段而已²⁷。

三月5日，哈薩克區南方的兩國邊境發生小規模交火，亞美尼亞國防部聲稱在Chinari村落的軍隊遭到亞賽拜然以輕武器襲擊²⁸；亞賽拜然國防部也反指控亞美尼亞炮擊了駐紮在Muncuqlu地區的軍隊²⁹³⁰。

儘管雙方的指控都尚未被證實，事件的走向也仍未定案，但隨著四月到來，高加索的土壤上冒出點點綠芽，今年春天不僅帶來鮮花和新生，也吹來一場可能的戰爭。

個人觀點

高加索地區，一個地緣政治裡的破碎帶，處於斯拉夫、突厥和波斯之間的山地，喬治亞的玫瑰革命充分證明了北約對這片區充滿野心，為原本就紛亂的局勢更添變數。四月5日，亞美尼亞總統帕希尼揚在布魯塞爾會晤歐盟總理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與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共同討論亞美尼亞加入歐盟的可能。

要加入歐盟，亞美尼亞必須拿出一些成績表示決心，譬如說，停止依賴俄羅斯天然氣和石油，轉向綠色能源；或是，一場遵守國際法的領土歸還。

作為回報，亞美尼亞則會獲得歐洲和平基金的援助以抵抗來自亞塞拜然的軍事壓力，該基金有個更響亮的名稱，烏克蘭基金。

世界很大，但也很小。

喬治亞、烏克蘭、摩爾多瓦，現在命運的指針擺動到亞美尼亞的正上方，帕希尼揚手中握著船舵，他將帶領亞美尼亞人墜下高加索山崖，還是爬上高峰？

Referen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