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約翰:一本關於男性啟蒙的書
羅伯特·布萊(Robert Bly)認為現代社會中存在大量的男孩、卻很少有男人是由於現代男性缺乏啟蒙所致。因此在《鐵約翰:一本關於男性啟蒙的書》(又譯上帝之肋:一部男人的文化史)中,羅伯特深入討論現代男性困境並從原始主義、神話學、心理學和人類學的角度提出一條屬於男性(有時也適用於女性)的啟蒙道路,教導讀者如何成為男人、戰士和國王。除此之外,羅伯特也闡述了他在人生、挑戰與愛情等重要議題上——與如今主流思想與眾不同——的獨特價值觀。1
發現問題
孩子出生五分鐘後,父親就永遠失去他了。
——p41
1950年代的美國男性大多驕傲、虛張聲勢,他們喜歡卻不真正地了解女人,清楚知道身為男性的職責與形象,格守紀律,不過他們也需要一個外部敵人來維持內部秩序運轉。到了60年代,在冷戰以及越戰影響下,男性開始挖掘自己的女性特質,反戰、反陽剛,取悅女性期望成為「柔性男人」,同時也潛藏痛苦和憂鬱。但無論何者,男性們都迷失了自我,找不到自由和目標。
野人是男人心中最深處、原始的靈魂,他是印第安的戰士與南島語族的水手。在傳統中是純粹男性間的互動喚醒男孩心中深處的野人,無論是以神秘儀式或男性酒吧的形式,這種獨特的互動方式是專屬於男性之間的語言。但工業革命後,男人逐漸受到資本和工廠綁架,喪失了在家庭中的父親地位,父子連結瓦解、分裂。
因為與父親的連結消失,兒子開始討厭父親,並進一步仇視在社會中擁有地位與權力的男性,認為權力使人腐化。2 但在除了美國以外的文明中,皆推崇並發揚「宙斯精力」:一種健康的男性權力。並且由母親撫養長大的男孩也會自然地以女性的角度看待世界,認為父親是異類、負面的,他們想要改造、替換甚至羨慕男子氣概,但無論何者,都不會對自身擁有的男子氣概感到自在,他們正在受苦——但也因此開始尋找古老的父親價值。
啟蒙與傷害
如果你造了一艘船,靈魂就變成大海,任你遨遊。
——p71
當男孩開始追求啟蒙後,他會受到痛苦——尤其來自父母——的傷害,羞辱我們心中心高氣傲的王子,給與他現實而沉重的打擊。而後男孩有幾條路可以選擇,超越傷害和羞辱的尊榮之路;與之為伍、戴上受害者冠冕的沮喪之路——這也是沒有父親的男孩最容易踏上的道路;或者行屍走肉的麻痺之路。人們通常會同時踏上這三條路,只是在不同的時間走不同的道路。
在美國社會中,尊榮之路往往是富人的特權,沮喪之路則是窮人的命運。但真正的啟蒙應該是超越兩條道路的存在,男孩站在啟蒙導師面前,檢視自己的傷口,拒絕否認受傷與活在睡夢中。啟蒙的意思並非超越傷口,也不是忽視傷口,而是將傷口放入靈魂泉水中,讓金色力量沾染到傷口之上,所謂金色力量,是當我們戀愛、創作與奮鬥時在一剎那間進入到靈魂深處的體悟,我們可以將這股力量與傷口一同保留下來,讓傷口進化為能貢獻於人類的超凡金色光芒。3
不過也要留意,金色泉水賦予我們力量,錯誤的泉水則會侵蝕受傷部位。
一個追尋啟蒙的男孩必須正視自己的傷口與靈魂中的另一半自己,接納原始本能中的踰矩、侵略與揮霍,並進一步擴展到自然的意識中,看見萬物中蘊藏的智慧,最終獲得滿頭金髮,找到自己的天賦和本能。當一個人採取行動,他的靈魂也會呼應。
一種只可意會(甚至感覺不到)、不可思考的啟蒙?
舉例來說,成績一路順遂者在受到打擊後他可以選擇刻苦讀書,走上尊榮之路;失落放棄,踏上沮喪之路;或者正視、承認自己的受挫經歷,從中領悟陽光的力量(意會的部分?)。
高飛與跌落
啟蒙同時也會帶來驕傲自大的尊榮情緒,沉迷於體驗存在的美妙,因此許多年輕的「高飛者」(相反的是行走在地面的鞋匠,他們一心想與土地結合,拋棄尊榮,承擔家庭責任,走上壓抑之路)誕生,他們追求精神世界、排斥世俗、嚮往柏拉圖式戀愛,成為卓越的作家或音樂家。高飛者有幾個特質:被動、天真與麻木。
被動、天真與麻木
在歷史中,男人經常因為主動而備受稱讚。但近幾年來隨著女人逐漸主動,男人開始被要求跟著潮流、遵從與被動(謂之「柔性男人」),受到父母與教育系統綁架,只能無聲的生氣與逃避職責,轉移焦慮到孩子身上,缺乏長遠、主動的視野。
天真的男孩喜歡承擔——尤其是女人的——痛苦,無視特殊對象的黑暗面,不理會內心男孩的話語。重視誠懇,將之視為高貴的性格。無法反擊,將問題歸給、孤立自己,懦弱退讓,不為自己的事物而戰。即興發揮、缺乏限制,並且經常利用狂喜來擺脫紀律。換言之,天真的男人很常陷入情緒之中,並感染周圍的人。同時與天真也與背叛緊密掛鉤,「當周圍瀰漫太多天真時,宇宙間只能結晶出背叛」,天真的男孩會說服自己,背叛勢必要的。
他們無法意識到內心的病人,不願康復。就跟本上而言,他們缺乏「自然獸性」,不能在受傷時即時反應,並且會跳過痛苦與憤怒的情緒,直接動用同理心。
一名高飛的男性也許熱愛真理,但可能會對貼近周遭的事物麻木不仁。
——p96
有些男性不表達情緒並不是因為故意不講或不善言語,而是因為當他詢問自己內心時,得不到任何答案。不過隨著年紀增長,麻木的情緒會逐漸消褪。
跌落
直直飛向太陽的天真男人,沒法看到自己的影子,影子遠遠的落在他身後。只有在貶謫中,影子才能追上他。
——p108
要避免飛得太高失去性命,男孩可以選擇踏上一條落魄之路,離開學校與父母,告別心中的年輕王子,當然我們內心的自我(ego)會本能的逃避跌落。因此我們應該主動尋找並進入黑暗、骯髒的老鼠洞中工作,讓年輕王子受到貶謫,失去證明自己是誰的線索,不要忽視自己的苦難。貶謫會將啟蒙與傷害中的傷口浸泡在鹽水中,加劇父親的羞辱與母親造成的軟弱,刺痛一切舊傷,揭開所有疤痕。
更進一步說明,貶謫意味著地位下降,並且清楚意識到自己正在下降(而不是遮住雙眼,任由痛苦淹沒自己)。如果一個人不走向貶謫,那麼生活就會幫他安排一次下墜,人會哀傷是因為我們主動選擇下墜,感到沮喪則是生活將我們拖入深淵中。
貶謫也會讓我們看清傷口,以前面的天真來說,有些男性會刻意無視黑暗面,而貶謫能讓我們看清周圍人的黑暗面,包括親人與伴侶(糟糠之妻),並促使我們變得跟深淵底部的女巫一樣強悍。
更多跌落
除了直接的貶謫外,跌落還有其他幾種形式。第一種是灰燼之路,灰燼是我們過去的遺骸,是一個曾經的夢想、一段破碎的關係或一件不適合的工作,簡而言之,灰燼是我們過去的失敗經驗。生命一路順遂的人並非缺少啟蒙,而是缺乏灰燼。但不同於貶謫,貶謫是地位的驟降,踏上灰燼之路則更像從過往的失敗中領會道理,它是懶散、穩定、沉悶的。枯燥的品味、整理自己所有大大小小失敗經歷,從「灰燼」中領悟「輝盡」的意涵。埋葬灰燼代表我們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已經萎縮,不會繼續膨脹並誤以為可以永遠在高空上飛行。
第二種是學會戰慄,所有男孩都是初生牛犢,是殘酷冷漠的泰坦神,不會懼怕兇猛的野獸,憎恨能發抖的男人。學會戰慄代表能感覺人類有多麼脆弱,徹底了解自靈魂萌生的黑暗想法有多麼恐怖,顫抖會消弭麻木,帶來(不同於女性特質的)同理心與更多男性情緒,因此,擁抱害怕。
第三種是從母親的世界移往父親世界,這是一個艱鉅、無法假手他人的過程,身體也會本能的對抗他,拼命停留在母親溫暖、安全的領域中。男孩必須學會審視自己的傷口,並發現其與父親傷口的相似之處。痛苦而緩慢(男孩的雙腿不會想要快速奔跑)的接受內心天真、依賴母親的部分死去,在年長男性的指引下進入充滿死亡的陽性領域。
起蒙者會引領高飛的男孩踏上灰燼之路,回到地面,將注意力由母親轉往父親,撥開灰燼並發現底下隱藏的的老鼠洞,視貶謫為神聖之事,此後男孩會主動踏入深淵中探索黑暗,體會傷口的沉重與失敗的壓力,學會顫抖,舊的陰柔死去,新的陽剛誕生。
父愛
在父親與兒子相處的過程中,會進行某種無法被意識到、超越心智的「物質交換」,兒子會學習如何成為一個男人,了解男人的頻率。一個沒有與父親互動過的男孩,一輩子都會渴求父愛,而父愛是無法被母愛取代的。現代社會中,工業化剝奪了兒子親眼看見父親工作的機會,並促使兒子懷疑、批判父親,內心充斥著背叛與陰謀(正如發現問題中所述)。這些年輕人將精力放在對抗成人上,因而失去了對同齡人的防備之心與兩性關係中的對等地位。4 當子女無法參與父親的工作時,便只會得到他的不耐煩和疏遠,並且懷疑的惡魔會趁機鑽入心中空隙。父親的缺席對女孩而言是憎恨父權與女權崛起的起源,對男孩而言則會迎來一位「不是任何人的父親」。
真正的父權或母權意味每個男女身體中都有彼此,兒子將父親視為上方的光芒,不斷想趕上他。當工業化抹煞掉國王與皇后後,烏雲與惡魔降臨,父親被視為懦夫、笨蛋與背叛者,兒子活在困惑之中,失去榜樣不知如何長大生活。
他看過父親的影子,卻未曾看過自己的。
——p140
有些兒子會試著向女人求助,但女人就算再努力也無法給予他們想要的東西,最終態度逐漸消極,變得跟想像中的父親一樣黑暗。有些兒子則會遠走高飛,邁向光明,矢志彌補父親的黑暗、超越父親,這也是為什麼現代社會出現了大量高飛與跌落中的天真高飛者,他們試圖忍受清苦與孤獨,像荷魯斯一樣飛翔在高空之上,遠離身處冥界的父親。高飛帶來的榮耀與救贖感感動自我,但同時也越來越飛離父親。高飛者的增長可以被歸因於父親的減少和消失,這進一步促使兒子過早的追求精神生活。56
父親是真的黑暗,還是因父子缺乏互動與理解才呈現黑暗?
後文給了答案,父親同時具備善惡兩面,但因為缺乏理解所以模糊不清,被誤認為黑暗。
從父親到國王
我們是如此渴望讚美和肯定,以至於有些閃失時,會把它擴大一百被,並立刻退縮,感到羞恥。
——p143
國王與皇后象徵高貴的人格、偉大的才華和奇異的經歷,大多數青少年都渴望親近、接觸並得到國王的讚美和賞識,但大多數人在二十至三十歲之間並不能待在國王身邊,只能匆匆一撇,然後從快樂中轟然墜地,如此反覆。有些人會利用酒精、毒品和性愛繼續沉迷於會見國王的一幕中。有些人甚至會認為根本沒有國王,只有平凡的生活與過往的灰燼。
國王有三種,上層的神聖國王、中層的政治國王和下層的內在國王。神聖國王存在於神話與童謠中,象徵絕對、純淨的國王概念,也是君權神授的「神」,神聖國王不會帶來秩序,因為祂就是秩序本身,神聖國王只要出現就會有序的祥和,讓周遭充滿祝福與創造。但隨著神話殞落,神聖國王也消失了;政治國王是神聖國王在人間的投射,國王、皇帝、蘇丹與沙皇代表天上的神聖秩序施行統御,他是神聖與人間的媒介,當人們看見他時,便會感受到神聖國王的祝福。隨著革命興起,國王退位,人們與神聖國王之間的聯繫也被砍斷,因此必須依靠想像力來接觸神聖國王,但可惜並未成功,陽性衰退;內在國王存在於男性體內,他代表內心的情緒,能夠讓人清楚、不受左右地決定要做什麼。許多現代人會把內在國王投射到有能力的政治人物身上,但當政治人物墜落時,也會連帶拖累神聖和內在國王,使內在國王駕崩死去。
即使政治國王已經死去,男性還是可以透過心靈之眼窺探神聖國王的本質,努力從其中發現死去的內在國王,試圖捕捉最後的神聖碎片。但國王與父親不只有善良,也有邪惡的一面,善良的父親給予孩子教導和支持,邪惡的父親給予嘲諷、冷漠和殘暴。無論我們遭遇何種父親、如何面對他,都應該記得父親與國王體內具有兩條河流,一條閃爍著神聖的光輝,另一條則充斥著黑暗的混亂。
要找回內在國王,我們必須注意內心最小的慾望波動,捕捉內心令人愉快的思想、語言以及自己真正想要的訊息,並哀掉體內死去的國王和戰士。不過在國王重返內心前,我們需要在心中建立父親的房間:一間存放關於善良父親的回憶,另一間儲藏邪惡父親的回憶,這兩房間將取代原先懷疑惡魔居住的腐敗領域。當房間建造完成後,父親和導師會居住在兩間房間中,而國王偶爾或許也會考慮造訪此地。
孤單
男人似乎一生下來就是被撇開的。
——p164
每個父親(男人)都是孤獨的,他們是懸崖上剝落的石塊,男孩都希望靠近父親,但其實父親一直都在「情感的邊緣」。父親以外的長者會和善地教導男孩,而父親本人沉默不語,因為這是他給予孩子的指引與禮物:一件使人隱藏於人群之外的斗篷。
當神話崩潰,國王消失,父權就結束了,日月的神聖光芒再也不會傳到地面,人們也無法再透過父親看到神聖國王,獲得賜福,因此父親縮小,人人都不滿足,覺得內心空虛。
愛情
國王並不知道頭巾下面是什麼,但她知道。
——p174
對一名男性而言,心中的國王掌控了外在表現,包括人際互動、工作與領導,但若向內心探尋,則會發現一座充滿心靈財富的花園,象徵教養(<->粗魯)、封閉(<->交際)、情感(<->原始慾望)、靈魂探索(<->外在追求)與成長(<->貪婪)。當男人重視自身修養更甚於刺激與侵略時,他就準備好要建立一座花園了,他會將細微、難辨的慾望與情感波動小心種植在花圃中,準備化身為戀人,墜入情網之中。
另一方面,完美主義卻會耽擱植物的成長,因為對於維持完美的焦慮阻礙了灌溉與施肥,在摘除不完美的雜草時也可能會不小心拔掉花朵。完美主義者認為各種感情似乎都存在缺陷,沈溺於完美之中,最後失去了花園。
在建立花園後,下一個問題誕生,我們是為了愛誰創造一個與世隔絕的花園?
神聖國王和皇后的光芒有時會穿透大氣層,落到某些人身上7,這時人們會受到光芒吸引,產生輕飄飄的感覺。擁有神話觀念的人都曉得,擁有宙斯的能量不代表他就是宙斯本身,但在神話沒落後,當代男性卻一次次把女人與皇后混為一談。而此種缺乏了解、僅僅是受到光芒吸引的結合,往往也不會有好下場。
「一個人要花二十年來了解律法,然後再花上一生的時間了解傳奇」,律法是社會中的規範與習俗,傳奇則是野性、陰暗的沼澤。有些人一輩子生活在律法之中,也有人試著從教條邁向自由,此時一個兼具律法與傳奇特質8的女性出現了,她可以幫助男人看清世界的二元性並加速成長。
命運有時會故意揭露我們的能耐,並引來命中注定的女人,「關鍵的她」,一種如水銀般快速滾動的精力無意中操縱著人們走到正確的位置上。不要太早展示自己的才華,遵循命運之路。在經歷隱蔽花園中的體驗後,男孩已經學會做一個情人,並以自己的靈魂為榮。
戰士
在經歷花園生活後,男孩的下一步是拿起劍柄,招募內心的戰士。
有些男孩缺乏疆界的概念,他們的父母任意侵犯孩子的靈魂,孩子在自己的靈魂領域中並沒有主權,更沒有守護心靈邊界的內在戰士,他們內心大門的把手裝在外面。最終功能失調家庭中的孩子只能承認自己的受害者角色,有些人會發展出更多女性特質,有些人則是停止發展,停留在孩童狀態。
真正的戰士
人類學家喬治·杜梅吉爾(Georges Dumézil)認為原始印歐社會由三個層次組成(社會三功能假說),國王、戰士和農民。9 從農民的觀點能夠看到富饒、健康與和平;從國王的觀點則可以看見主權、忠誠與神聖(如同在從父親到國王中所討論的);最後是佔據了三分之一的戰士,不同於會為了權力或金錢而戰的士兵,戰士會為了崇高的目標而戰。因此在神話中,士兵沒有國王、無法當家;戰士則服務於國王腳下,強而有力的奮鬥,憑藉使命感跨越一切困難。在戰士們心中,刻苦耐勞取代了喜愛舒適的男孩。士兵有勇無謀,戰士則具有謀略和才智。10
當人們成為聖戰士時,一股強大的力量會主宰身體,進行善良與邪惡對抗的真正戰爭。但隨著現代社會鼓勵女性成為戰士、否定男性的攻擊性與戰士精神時,男性心中的戰士就會被壓抑。不過,當外在的邪惡侵犯者或靈魂中的混沌來襲、內在國王會節節敗退時,內心的戰士就應該鼓起勇氣,上戰場廝殺。
騎士代表的是智慧和理智,馬則代表他的動物慾望、本能和精力。
——p216
合格的戰士由騎士和馬匹構成,如果一個人的馬缺失不全,那麼他可以向其他男性借一匹馬,體驗一下它的滋味,並藉此了解真正的馬匹。
攻擊性在這時可以幫助國王與戰士,正如同激烈、尖銳的言語辯論或鬥爭可以培養內在戰士精神。我們必須斬斷心中想投入充滿依賴的混亂懷抱、扮演自憐受害者的部分。另外,男女之間拿起武器相互戰鬥也有助於維持兩性關係,消除婚姻爭端,因為在一段關係中,沒有人希望對方過於懦弱。如果雙方都知道如何讓內在的戰士劃清底線、乾淨俐落的發起、結束戰鬥,那麼也可以避免在無知中使用武器造成惡性傷害。
主見
他的頭自豪的高昂,
他的馬腳步卻沉重,
最後步向了廄房。
——p234,理查·威爾伯(Richard Wilbur)
在家庭影響下,有些人生來就是獨霸一方的鐵,有些人則是銅,極(polar)與極之間的溝通橋樑。鐵與銅皆了解對立的存在,但銅缺乏主見與男子氣概,將自己置身於危險的境地中。另一方面,有主見的鐵並不會厭棄對立的一方。事實上男女本身就是相互對立的,但這卻不代表男性應該試圖把自己變成女性,反之亦同。由鐵構成的一極會承認對立、享受兩極互繞產生的震盪並樂在其中。
「一個小孩要是不選一件他認為珍貴的事物,不進到世界的衝突裡,脫離和諧的話,就無法長大」,鐵的男人必須學會選擇,而不是如同天真的男孩一樣試圖將全部塞入懷中。讓內心戰士選擇真愛意味著為此付出代價、接受苦役並願意承擔放棄的痛苦11,但同時也會獲得生命目標,喚醒內在國王。
喚醒戰士與國王的過程或許會持續多年,在我們試著握住門把的同時,戰士會不斷醒來又睡著,但隨著嘗試叫醒戰士的次數增加,我們會逐漸得心應手,認出沉睡的標誌和讓戰士入睡的因素。當戰士回歸後,他會選擇服侍的國王,巡守城池疆界,警示並適時還擊,利用鐵將自身武裝起來,擺脫舒適的男孩,幫助我們成為獨立一方、願意犧牲與吃苦耐勞的男人。
綜觀啟蒙
以線性來看,啟蒙分為幾個步驟,一、和母親連結、分離;二、和父親連結、分離;三、啟蒙導師到來,幫助男孩完成前兩步驟並重新認識自己的本質;四、體驗戰士和野人的力量;五、與神聖女性結婚。在與母親和父親相處的過程中,分離尤其仰賴個人的自覺,因為人通常不會想經歷痛苦的跳脫;同時不同的家庭也會帶來不一樣的後果,有些家庭較願意放 手,有些家庭則會利用親情重擔緊緊拉住孩子。「一個男孩要是不能從母親枕頭下偷到鑰匙,也許是他太愛自己的母親,或是為她擔心過頭。一個男孩要是無法屈就於灰燼或進到花園中,也許是他太愛自己的父親,或是為他擔心過頭。」
儀式
人類學家維克多‧透納(Victor Turner)提出「儀式性空間」的概念。儀式性空間有幾個特徵,首先,在一般慵懶生活與儀式祭典中間存在一個「閾」,人在進入儀式時必須跨過閾的門檻,進行事先準備與時空轉換。其次儀式性空間是經過「加熱」的,儀式會讓氣氛高漲。因此儀式也會帶來慾望的上升,但不同於日常生活中人會試圖滿足自己的慾望並填補空虛,在儀式中,任何慾望都不會達到高潮。也就是說參與者必須學習經歷慾望和空虛,而不去滿足它。
但人經常誤以為生活中沒有儀式,只有冷冰冰的日常,像是無神論者;或是一直生活在儀式空間中,過度加熱,如狂熱的宗教信徒。
此外,儀式提供了人們展示的空間,所有參與者都會盡情的展示最真實、完美與藝術性的自己,目的純粹是為了讓別人看到自己,讓參與者認識更真實的他人。並且儀式也能將年輕戰士帶離充滿戰爭和暴力的「過熱」狀態,使其重拾同情心,融入社會。儀式性空間可以引導人們遠離戰爭,加入群體之中。
在真正的戰士中曾討論過騎士與跛腳馬匹的問題,體驗真正的馬匹的確會帶來羞恥感,但透過儀式洗禮,男人會了解到羞恥其實很正常,它是宇宙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有當男人體內的戰士夠強大時,才能嚐到展示自我的樂趣。
儀式性空間由神聖國王和皇后開啟,充滿了熱、愉悅、展示和藝術,這些要素會使尚未成熟的戰士轉化,學習真正的戰士精神。
紅、白、黑
男性的人生分為幾個階段,第一是象徵激烈的紅色,這時男人不顧社會習俗、爭強好鬥、憤怒戰鬥,此時他無法找到伴侶,也無法受尊重,因為他太紅了;第二是象徵承諾的白色,此時男人具有情誼、豐饒和道德,他不反社會,為了正義而戰,是純潔的聖騎士與社會的中堅力量;第三則是象徵人道的黑色,此時男人與幽默、生死和知識為伍,勇於面對陰影並將之視為自己的一部分,成為一個智慧且值得信任的人。12
妄圖跳過或停留在任何一個階段,男人只會在錯誤的年齡重返跳過的階段,或是受到壓抑。如果一個男人在沒經歷紅色前就進入白色,那麼只會成為一個短視、乏味的白色騎士。
一些細節
傷口
勝利的完美來自健康,但靈魂是由戰敗造成的裂隙進來的。
——p275
男性在啟蒙的過程中會獲得傷口,因為所有的完美都必須經歷撕裂,傷口會在跌落、貶謫與灰燼中出現,時時刻刻提醒我們啟蒙中建立的成就,傷口也代表獨特的個人標籤。
野人
一個人如果沒做過廚房的工作,就不會知道灰燼的存在。
——p296
神聖國王可能自然之上,但野人則象徵自然本身,是男性的本能與慾望,野人的本能不會被社會壓抑,他的性能力也不來自異性,而是對整體自然的追求。野人鼓勵人們信任自己的慾望——這並不單指性慾,而是對無限和自然的嚮往。
野人與孩童相對,我們並非要成為野人,而是與野人有所聯繫。要達成此目的,男人必須經歷紀律的洗滌,包含了第一次受傷、貶謫、建造花園、追求神聖女性、成為戰士、騎上紅、白、黑的駿馬、學習在儀式中展示與看見自己的傷口。野人能夠引導男性進入痛苦中,體會並離開它。唯有實踐,才是聯繫野人的唯一途徑。
七個角色
除了國王、戰士、情人與野人外,我們的心靈還存在另外三個角色。首先是騙徒,他是陰險、狡詐與不確定,但也正是騙徒如同命運般的隨機特性,能給我們帶來意料之外的驚喜,譬如一段美好的情緣。再來是魔術師,他了解我們什麼時候該進行到下一階段,是幕後的操縱者。最後是詩人13,他代表感性,喜愛隱喻和文學,時常傳達出不同於女性的憂傷氣氛。國王、戰士、情人、野人、騙徒、魔術師與詩人共同組成了靈魂的底層結構,有些人的某幾個角色強勢,其餘弱勢,但如今的男性大多很難下到此處,觀察自己到底缺失了哪幾個角色。
結語:啟蒙循環
一名澳洲原住民曾說過:「我幫助年輕人做起蒙工作已經四十年了,我想我自己終於快開竅了。」
——p305
儘管啟蒙分為多個步驟,但他是可以重複、循環發生的,也不一定要按照特定順序。起初啟蒙的感受是輕微的,但隨著年紀增長,我們的感受會愈來愈深刻。啟蒙對於男女而言是同等重要的。
男女有別,真正的男性與女性不會以自身差異為恥,也不會毫不自知、自大的濫用陽剛或陰性氣質。了解自己具備的天賦,找到發展的方法。最終我們將會發現,原來自己正是閃爍耀眼光芒的國王與皇后。
End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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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應該注意的是本書的寫作背景為美國文化,要解決的也是美國的社會問題,因此並不能直接移植到亞洲社會中——除非問題相同。其次,羅伯特酷愛使用神話與人類學概念來解釋和舉例,但有時卻缺乏背後原理的邏輯討論,且他使用的文學性(如譬喻等)寫作手法也令書籍較為晦澀。不過,羅伯特點出的許多問題與現實都是正在臺灣社會中發生的,因此還是具有極高參考價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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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民主社會的共識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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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需要很多現實經驗支撐,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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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簡單的例子,只需要觀察臺灣的高中與大學,現代青年在學運潮影響下,大多會展現出強烈的叛逆與反家長傾向。當然,更應該思考的是:「叛逆」與「反抗權威」是現代年輕人獨有的特徵,還是青春期的必然產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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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可以有更多討論,作者在前文中曾提到,他並非認為追求精神世界是錯誤的,而是時機不對,波蘭先賢波先妥夫(Baal Shem Tov)就不讓他的學生在三十五歲之前閱讀精神教材。換言之,男人的前半生應該與土地、樹林和自然成為朋友,後半生再追求靈性提升。高飛與跌落中提及的藝術家與鞋匠,實際上應該是一個男人前、後半生的不同角色,但現代社會中經常看到許多人只擔任單一角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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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也應該了解,不追求精神世界並不代表放棄思考,而是指抑制對精神世界的喜愛與嚮往,將更多的精力放在現實世界中。因為如果不恰當的沈溺於精神世界中反而會與現實脫鉤,甚至可能帶來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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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是一個整體的概念,而女人則是裝有部分女性概念的瓶子,男性亦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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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說秩序與混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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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理想國》中的哲人、守護者和生產者概念相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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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與戰士的差別其實呼應了生存的十二條法則#後現代馬克思主義中男孩與男人在哲學上的分水嶺,即是否只為金錢與權力奮鬥。在發現問題中的「宙斯精神」也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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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之機會成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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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聯想到「三十歲之前不是左派,這個人一定沒有靈魂;三十歲之後還是左派,這個人必沒有腦子」,年輕通常與熱情掛鉤,中年與家庭綑綁,老年則是智慧的代名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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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稱作「憂傷的男人」,但我更願意使用「詩人」這個頗具趣味性的稱呼。 ↩︎